深情的怀念——悼念上海干部张飞求同志

      发布时间: 2023-03-23   作者: 马兰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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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飞求同志于2022年12月25日因病溘然离世,噩耗传来,我们悲痛不已、无限怀念!

老张是我们创业大队的上海干部。“上海干部”是那个特殊年代的特定称谓,专指1969年到1976年从上海市党政机关下放到黑龙江省呼玛县插队落户的干部。他们在艰苦劳动的同时,竭尽全力给予知识青年生活上的照顾,和思想上的引领,让我们这群十六七岁的未成年人,在远离父母的环境中,避免了很多成长中的风险和弯路。因此,我们对所有上海干部始终怀着感激之情。

但是,我们对老张更有一种特殊的感情。

那时,先后有七名上海干部下放到呼玛县十八站公社创业大队,老张似乎是其中比较特别的一个。他的名字特别、口音也特别,操着一口闽南腔的普通话,而且他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特殊的气质。后来我们才知道,他是从新加坡回国投身革命的华侨,便对老张有了更多的敬重和好奇。随着相处日深,愈发让我们领悟到他精神气质的特殊魅力。

在创业插队的有七十多名知青,是1969年年底分两批去的。同时到达的还有老张等几位上海干部。那时,黑龙江已经是冰天雪地,气温零下四十度左右。由于当地的部门准备不充分,女知青被安排在简陋的木棚房内,男知青则分散寄宿在老乡家里。面对如此艰苦的条件,很多知青的情绪出现了波动。这时,老张站出来对我们说:“大家暂时忍受一下,到了春天我们自己盖房子!”他身材高大,声音宏亮有力,自信而坚毅的语气有一种很强的感染力,让我们顿时有了信心!

就在这年冬天,上海干部带领我们上山伐木,准备来春建房的材料。有一次,老张带着两名知青,坐着鄂伦春老乡孟忠宝套的爬犁,经过呼玛河大桥工地时,突然看到河中有一堆建材废料,其中有一些破木板,他高兴起来,说“这些木板有用”,边说边往冰冻的河面走去。走近时才发现有一块木板一半冻结在河面下,他抓住翘出河面的一头使劲摇,木板松动了,不料整块冰地也松动了,冰块下面暗流涌动,老张突然随着冰块的松动掉落河中!同去的知青吓呆了,正想去救,老张却紧握木板,大声地说:“你们别过来一一这里危险!”在这紧要关头,鄂伦春老乡孟忠宝将手中的马鞭扔给老张,并高呼:“抓紧马鞭!”,几个人努力将老张拖上了冰面。此时老张几乎冻成一个冰人。大家将老张拖上马爬犁,孟忠宝扬起马鞭,驱赶着爬犁往生产队疾驰……事情传开后,大家都被老张临危不惧的大无畏精神所震撼,也被他面对生死考验所表现出来的沉着镇定所深深折服!

春天来了,我们在当地的老乡和上海干部的帮助和指导下,开始盖起了知青宿舍。老张和知青一起抬大木,总是把绳索朝自己这边多移点,这样的举动让很多知青感动不已。有一年冬天,知青宿舍里缺柴火,老张就带领大家去山上打柈子。伐木时老张总是提醒大家要注意安全。累了休息时老张喜欢给大家讲讲笑话,听着老张谈笑风生,大家的一身疲惫一扫而光。那时,我们知青都是些没有经过生活磨练的孩子,最小的只有15岁。初来乍到时,晚上洗脸水、洗脚水就往门外随手一倒。滴水成冰的冬天,泼出去的水马上就结成冰,层层覆盖,变成一个小冰山,到第二天早上,门都打不开。这时就看到老张抡着把斧头,一点一点地把知青宿舍门外的冰山刨开。他每天晚上会到各个知青宿舍巡视,看看有没有想家哭鼻子的、或者身体不舒服的,等感到一切安好后再回自己宿舍睡觉……就是他,我们亲爱的老张同志,像父亲一样呵护着我们这群还不懂事的孩子!

大概在71年春夏,队里委托老张带队去呼中修公路,创业的知青和老乡一共去了三十多人。因为是在原始森林里修路,条件十分艰苦。所有东西都是修路队员自己背进去的。住得是临时搭建得帐篷,吃的是干海带和干菜汤,白天冒着日晒雨淋干着繁重的体力活,夜里还要忍受蚊虫的叮咬。有几个老乡嫌太苦悄悄溜了回去。但是老张带着我们知青坚持下来了。

老张对修路的质量要求特别严格。当时说是修国防公路,所以要求质量一定要有保证。那时修路是没有机械的,只能靠铁锹挖掘和人抬肩抗。老张每天干完自己的任务后,还要检查工地上各路段的质量。有一天,个别人把树根和朽木放到路基中,被检查出来后,老张当即召开现场会,严厉批评了该队员,并组织人员连夜返工。一直干到后半夜,直至达到要求为止,终于完成了当天的任务。从那一天起,全队人员个个都成了质量检查员,直至完成全部路段工程。最后我们创业队负责修建的公路被工程指挥部评为样板路!

老张做事坚持原则,严格要求,这一点往往令人敬畏。但他还有另一面:随性豁达、温情细致,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。在呼中修路时,需要炸山取石,用大量的石头做地基。老张和两名知青一起做炸药,用化肥、木屑和硫磺,按比例炒好后放在罐头瓶里。试放成功了,两名知青很开心,老张也象个孩子一样,乐得手舞足蹈。修好一段路后需要转场到小波勒山下,小火车到了56公里后就不通车了,所有东西都要靠人力背进去。老张领着男生们先把帐篷和工具背去了现场,女生随后背了被褥进去。男生们到了现场忙着搭帐篷,天黑了还未完工,第二天还有重体力活要干。老张就让男生们先休息,让女生轮流值班,不能让点燃的木柴熄火。深山老林里能听到狼嚎,有火它们就不敢靠近。老张这样细心缜密的安排,保证了知青的安全,做到了生产休息两不误。

老张既是和知青同甘苦共患难的战友,又是细心呵护知青的父兄。修完公路,全体创业筑路队员在火车站候车返回,看到大家又累又渴,老张就叫上两名知青一起去找水。当他们拎着满满一桶水往回赶的时候,发现火车已启动开远!三人傻眼了,下一班火车要两天后才有。三人商量后决定沿着铁道线走到下一站。从上午九点到中午十二点,一路荒无人烟。饿得实在是走不动了,所有的东西都随大部队运走了。老张在随身带的挎包里找到了一块冰糖,像老父亲一样颤微微地分给两个知青吃,自己却舍不得吃一口。老张说,再累也不能停!走下去才有希望,才能活!当天完全黑下来时,他们走一个隧道口,被两名荷枪实弹守卫隧道的解放军战士拦了下来。随即把他们带到了部队营房。那里是边境,部队警惕性很高。老张拿出了修路获得的奖状证明身份,但首长说还要核实。两名战士端出粉条饨肉、土豆丝炒鸡蛋,还有一大盆大米饭,款待了他们。吃饱后两名知青实在是支撑不住,趴在桌子上睡着了。清晨,两名知青醒来,发现老张一夜未眠,像父亲一样看护着两个知青孩子,并为失去联系的大部队而焦虑!部队首长核实了情况后,说正好有一班军列,可以送他们到下一个车站。终于和大部队会师了!老张不负使命,带着创业筑路知青凯旋而归!

在创业队的上海干部中,老张是最善于和知青打成一片的。那时老张也已年届不惑,但他在我们面前并不像城府很深的长辈,倒像一个坦诚直率、热情洋溢的年轻人。老张分析问题睿智而深刻,话风犀利,一针见血,有时又风趣幽默,和他聊天往往茅舍顿开又轻松愉快,很多知青都成为他的崇拜者。他闲暇时组织我们排练大合唱,他高亢奔放的歌喉让我们惊讶不已,后来才知道,他原本就是上海市某业余合唱团的男高音。他口琴也吹得很棒,还组织知青学习吹口琴。很多喜欢文艺的知青都成为他的粉丝。老张和很多知青结下了忘年交的友谊。上海干部撤回上海后,许多知青回家探亲都会去看望他,老张总是热情地款待。有一次还带着三位男知青到北京整整玩了一个星期。

老张到晚年都念念不忘这段知青情缘。这次新冠病毒疫情前,我们有几位知青去看望他,他还念叨着要去松江去看望所有的创业知青,他说:“我要一家一家去登门拜访。”我们顾虑他年事已高、行动不便,劝他不要勉力外出,承诺疫情过后一定去看望他。却不料,就在疫情最肆虐的时候,老张被病毒夺去了生命!那一次见面竟成为永别!

老张陪伴我们创业知青走过那段最艰难最迷惘的岁月。他对我们如父如兄,如师如友,对我们严慈相济,率先垂范!他胸怀坦荡,正直无私,是我们的精神导师和人格楷模!我们永远怀念他!

原黑龙江呼玛县十八站公社创业大队知青

(吴云辉、薛耀球、党曙华、王纪华、陈林祥、钱建秀、王月珍提供素材,马兰霞执笔)

2023年清明前夕